她沒想到李奧會這樣把她抱起來,因為公主抱的姿勢真的很羞恥。可是,羞恥歸羞恥,這曖昧的動作卻忽然之間勾起了楊若沼關於某個少年的回憶。
少年名為景言,是景盼盼二叔家的表哥。
第一次見景言的時候,楊若沼小學三年級,景言比她和景盼盼大五歲,那個時候已經上了初中。他個子很高,身材是剛抽條的那種清瘦。他不太愛笑,可每一次笑起來卻都好像帶來了夏日裡燦爛的陽光,照得楊若沼整片心房都亮晶晶的。
那會兒景家二叔主動找景盼盼的父親搭夥做生意,兩家走得極近,所以每到寒暑假,景言都會來景盼盼的家。景言對楊若沼特別好,他給她帶好吃的零食,買漂亮的髮飾,講笑話逗她開心,也在她挨了打后抱著她輕輕安撫,甚至曾不止一次與楊啟剛發生正面衝突。
少年清瘦的背影是曾經的楊若沼的最堅實依靠,只要他在,她就會很安心。
小小的楊若沼並不知道這份感情是什麼,直到她慢慢長大,升入了初中。
那時情竇初開的景盼盼喜歡上了隔壁班白白凈凈的體育委員,她的情緒變得敏感,時而興奮,時而哭泣。但不管是興奮還是哭泣,她都在不遺餘力地和楊若沼分享著自己的心情。她說,她只要一看到那個體委就會心跳加速,只要看不到他,就會覺得世界黑暗,幾乎喘不過氣來。
第N次聽到這話的時候,景言剛剛好走進了景盼盼的屋子。他手撐在門框上朝兩個妹妹打招呼,上揚的嘴角彷彿有著世界上最好看的弧度。
心臟的跳動從未如此劇烈過,楊若沼看著微笑的景言,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那是她第一次懂得了每天被景盼盼掛在嘴邊上的詞語——喜歡。
暗戀使人自卑,自那之後,楊若沼再不敢接近景言,可景言不知道楊若沼的心情,好勝的小少年以為自己是哪裡得罪了她,不僅沒有離她越來越遠,反而變本加厲地靠近她,有事沒事討好她。
他拉她的手,騎單車載著他在開滿野花的小路上飛馳,他讓她抱緊他的腰,她不抱,他便強硬地扯過她的手。
楊若沼初三畢業那年暑假,景言帶著她和景盼盼去江城閑逛,說是要慶祝兩人中考結束。他送了楊若沼一隻貓咪形狀的塑料手機掛繩,自說自話地幫她換上,末了還霸道地要求楊若沼不能把它換掉。
他說話的時候表情十分生動,一點也不像個成熟的大學生。彼時的楊若沼內心暗自偷笑,絲毫沒有注意到眼前高高的台階。她一腳踩空,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非常成功地扭傷了自己的左腳。
景盼盼在一旁哈哈大笑,景言也笑,可他的笑帶著難以隱藏的寵溺,楊若沼不但不生氣,反而臉紅了起來。
後來,景言是抱著她回家的,她窩在景言懷裡,貪婪地擁抱著他的溫度,他的味道。
回家后,她不捨得用那隻小貓咪掛繩,便把它壓在枕頭下。有了它,即使她仍舊聽著門外楊啟剛和劉宇又是吵鬧又是摔砸,卻難得睡了個香甜安穩的覺。
可僅僅過了幾天,這隻掛繩就不翼而飛了,楊若沼焦急地跟劉宇詢問掛繩的去處,劉宇卻無所謂地指了指楊明然,說,然然喜歡,我就拿給他玩了。
楊若沼心下一涼,迅速衝到楊明然身邊。
可還是晚了,那根掛繩已經被剪斷,貓咪形狀的裝飾物也掉了只耳朵,殘破又骯髒。
那是楊若沼第一次和楊明然發火,她沒有說話,只是紅著眼睛瞪楊明然,楊明然被瞪得怕了,嗷得一聲哭了起來,他一哭,劉宇立刻隨手抓起一旁的雞毛撣子走向楊若沼。
被打的時候,楊若沼哭了,卻不是因為疼。她捧著壞掉的貓咪掛繩,抽噎著想,等下次景言再來的時候,她一定要好好向他道歉。
然而,沒有下次了。那是楊若沼和景言的最後一次見面,之後,景盼盼說景家二叔給景言托關係進了部隊,景言從大學退了學,獨自一人北上去當兵了。
自此,杳無音信……
回憶至此截止,楊若沼縮著身子,心裡突然有些酸酸的。那是她少女時代唯一的光,直到現在,那道光依然在心底的某個角落閃耀著。
李奧像景言一樣溫暖,可他們的味道卻不同。
他不是他。
想到這,楊若沼緩緩閉上了眼睛。
「我送你回學校。」頭頂傳來李奧的聲音:「北戲是吧?」
楊若沼點了點頭。
「還疼嗎?」
這次是搖頭。
「噗。」李奧笑了出來:「你是天澤挑中的助理,可是和天澤真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
「怎麼?」聽到海天澤的名字,楊若沼仰起頭,奇怪地問。
「你很堅強,他不行。」李奧陷入回憶:「他那個人,就算是手指劃破,都要嗚嗷亂叫個半天。」
「我記得他拍《默讀者》的時候眼睛受傷了。」
「哎呦喂你可別提了,他的眼皮被樹枝划傷,他就像眼球被人挖出來又被人潑了硫酸毀容一樣,先是躲在酒店裡自閉了兩天,這才出來繼續拍攝。你記得他戴著墨鏡的吧?那都是快恢復好的時候,他剛停止自閉時,他讓我去給他買防毒面具你知道嗎?我沒誇張,真的是防毒面具!我還跟他開玩笑,說防毒面具多難搞,不如給他弄雙黑色絲襪,也能把臉遮得嚴嚴實實。」
說到這,李奧忍不住大聲笑了起來。
看著李奧眉眼彎彎的樣子,楊若沼不禁想起之前在海天澤家醒來的那個早上,李奧、廖凡和海天澤和諧的模樣。
她眨了眨眼,心底的疑問脫口而出。
「你和海天澤的關係那麼好,為什麼現在沒有陪在他的身邊?」 李奧的腳步停住了,他的笑容僵在嘴角,臉色逐漸陰沉。
「我離職了。」他低聲說。
楊若沼愣住了,她不知道那兩人已經分道揚鑣。
她很想問李奧離開此時最需要支持的海天澤的原因,可是她卻懂,以她和這兩人僅比陌生人好那麼一點點的關係,問過多問題就會越界。而且如果她開口問,她知道自己一定會控制不住質問的語氣,她沒有這個資格質問李奧。
於是,她只是重新低下頭,輕輕地哦了一聲。
這聲哦讓李奧有點驚訝,不過很快,他就明白了。他揚起嘴角,心底忍不住再次讚揚楊若沼的聰明和謹慎。
「說起來,你和那個劇組是怎麼回事?」李奧扯開話題。
「對了!那個劇組!」聽到劇組,楊若沼突然回過神來:「必須報警,不能再讓劉祁禍害其他女孩子了!今天我能逃走是因為我力氣大,如果換成別人,今天就會……」她咬住嘴唇,沒有繼續說下去。
「報案?你有什麼關於那個劉祁的資料嗎?」
「我有他的名片。」
「不太夠啊……不過我可以陪你去派出所,如果需要,我可以找我的律師。」
「謝謝你……」楊若沼感激地說:「今天多虧了你,如果你沒有出現,我現在不知道會怎樣。不過,你為什麼會在那裡?」
「我有個朋友在那裡做輔導員,我去找他散散心。」李奧淡淡回答。
散心……
楊若沼心頭一陣緊澀,果然,還是和海天澤有關的吧。
話題到此為止,李奧抱著楊若沼一路沉默地走出了學校,拐進了附近最近的一處派出所。
報了案之後,李奧打了車送楊若沼回北戲,到了北戲,楊若沼堅決沒有讓李奧再抱起她,可即使只是扶著,出來接楊若沼的景盼盼的雙眼卻還是露出了八卦的光芒。
「說吧說吧,這人什麼情況?」
「偶遇,海天澤之前的經紀人。」楊若沼實話實說。
「誒~雖然長得沒有我家海海帥,可是也還算中上等,你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考慮什麼啊?」楊若沼被景盼盼自顧自點的鴛鴦譜逗笑了:「我們兩個就是偶遇,見過面的次數加起來都不如一隻手多。」
「以後常聯繫就好了嘛。」
「誒我說盼盼。」楊若沼歪過頭,奇怪地打量景盼盼道:「你今天是怎麼了?受刺激了?」
聽了這話,景盼盼眨眨眼,露出明顯的心虛的表情。
「這不快聖誕節了嗎,陸楠她男朋友來了。」
「哈哈。」楊若沼笑了。
以陸楠的性格,她絕對會是拼了老命在別人面前秀恩愛的類型。可是一個宿舍里,楊若沼忙著拍電影整天不在家,白月又不是陸楠惹得起的人,那她這個秀恩愛的對象,可不就只剩一個景盼盼了嘛。
見楊若沼笑了,景盼盼徹底泄了氣。她盡職盡責地把楊若沼一路扶回了自己的房間,這才垂下肩膀,鬱悶地說:
「我雖然長的沒有陸楠好看,可是性格比她好多了呀,為什麼他男朋友能從初中開始就喜歡她,我這麼大了,還沒有一個男生看上我?」
「你存在的意義又不是只有談戀愛。」
「可我也沒有其他存在的意義啊。」景盼盼低聲道。
楊若沼怔住了。
「我長的一般,成績一般,也不知道能不能在這個圈子裡出頭。」她嘆了口氣,表情少見的頹廢。
聽了景盼盼的話,楊若沼彎了彎嘴角,朝她伸出了手。景盼盼自然地走到楊若沼身邊,本想拉住她的手,卻不想,剛剛靠近就被楊若沼抱住了。
楊若沼將自己的臉輕輕地貼在景盼盼的肚子上蹭了蹭,淺淺地開口道:
「你怎麼會沒有存在的意義呢?如果沒有你,我一定不會在這裡。你是我最最重要的朋友,知道嗎?」
楊若沼的聲音太過溫柔,惹得景盼盼的臉頰都不小心紅了起來。她哼唧了一聲,雖手舞足蹈地表達了自己此時的崩潰,可說話的語氣卻是軟了下來。
「若若如果你是男孩子就好了,或者我是也可以。」
「異想天開,怎麼,你還想和我談戀愛?」楊若沼抬起頭,眯起眼睛:「話說回來,盼盼,你情緒起伏這麼大,是來親戚了吧?」
「……」景盼盼撇撇嘴,移開了視線。
「多喝點熱水早早休息,明天醒啦就又是個無敵的景盼盼。
「誒對了,說起明天,陸楠她男朋友說要請我們吃飯。畢竟後天平安夜和大後天聖誕節,人家兩人是要二人世界的。」
「可我這腳……」楊若沼有些遲疑。
「我扶著你唄,反正別人請客,不吃白不吃。」景盼盼挑了挑眉。
楊若沼輕輕呼了口氣,無奈地笑了笑。
「要不你把若晴也帶著!若晴幾點放學來著,我去接她。「
「她有晚自習的。」
楊若沼低頭看了看自己受傷的腳踝,表情緩緩沉了下來。
她在十五中附近租了個便宜的插間,在楊若晴開始借讀後便跟楊若晴一起暫時住了進去。跟她們合租的另兩個室友都是在北城市中心上班的打工妹,一個在奶茶店,一個在美甲店。這倆姑娘晚上回來的都挺晚,所以經常會影響到楊家姐妹倆的休息。
楊若沼本想著從劉祁那拿到餘下的七千就和楊若晴找一間獨戶小公寓住,可是現在……一切都泡湯了。
看著楊若沼的臉色變得不是很好,景盼盼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頭,道:
「若晴都那麼大了,自己在那邊住一天沒問題的。」
雖然景盼盼會錯了意,可楊若沼依然覺得溫暖,她握住景盼盼的手,微笑著點了點頭。
第二天清早,楊若沼從睡夢中醒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下意識活動了番自己受傷的腳踝。
咦?居然還真得不那麼痛了!那個保安大叔有點東西啊!這樣的話,她就可以直接去找下一份工作了。
她興奮地一下子坐了起來,睡意全無。
她穿好衣服,心情大好地走出房間,剛出門就看見景盼盼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嘴裡叼著牙刷,手中卻是拿著手機,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
「先把牙刷完再玩手機啊,又要被白月罵。」
景盼盼搖了搖頭,目光沒有從手機上挪開。
「白月昨晚沒回來,陸楠也是。」因為牙刷和牙膏的原因,她說話有些不清楚。
「怪不得你這麼放肆。」楊若沼很開心,便不自覺嘚瑟了起來,她走到景盼盼身邊勾住了景盼盼的肩膀,也朝她的手機屏幕看去:「看什麼吶這麼……」
她的話沒有說完,因為微博新一輪的熱搜讓她一瞬間忘記了說話的方法。
此時熱搜第一名的顏色已經變成爆炸的深紅,而熱搜的內容,是杜良曦出現在了北城某醫院的婦產科。 「不拍?」劉祁的眼神瞬間犀利了起來,他伸出手,焦躁地敲打著自己長滿胡茬的下巴,糾結了很久,才勉為其難地再次開口道:「那你先拍和女主和好的部分吧。」
「啊?這麼冷的天,讓我們兩個拍嗎?」女主站在一邊,語氣有些不滿。
「早拍晚拍都要拍,現在是冬天,只會越來越冷。」劉祁道。
「好吧,好吧,如果我感冒了,劉導你可要負責哦。」女主鬼魅地朝劉祁飛了個眼,然後同樣走到了體操墊邊。
楊若沼表情驚訝地看著女主,然後發現,女主和剛才的男二一樣,緩緩脫下了自己的羽絨服。
「?!」楊若沼後退一步。
可女主脫衣服的動作卻沒有停止,由於裡面穿著的廉價學生制服只有薄薄的一層,所以女主只是解了兩個扣子,渾圓豐滿的雙峰便輕巧地彈了出來,她打了個冷戰,嗔怪地看了劉祁一眼,然後坐到體操墊上,徹底脫掉了白色的襯衫。
藕粉色的胸衣根本無法盛住她飽滿的肉球,她雙手伸到後背,輕輕一扯,那最後一絲遮蔽物便輕飄飄地沿著白皙的皮膚滑了下去。
「……」楊若沼一時間失了語。
「幹嘛?來啊!」見楊若沼楞在那裡,女主非常不滿,她捂著胸部,眼裡掛上怒意:「這麼冷的天,讓我就這樣等著你嗎?」
「我……」楊若沼扭頭看向劉祁,表情充滿不可置信。
「這個也不拍嗎?」劉祁臉頰扭曲。
「和女主和好,為什麼要……」
「你以為和好會那麼容易嗎?女主為什麼和背叛了她的你和好?當然是因為她愛你!那麼說道愛,我們便回到了剛才的話題,身體的交合是藝術……」
「等等!」楊若沼打斷了劉祁的話,她後背一陣發涼,雙手控制不住顫抖了起來。她後退兩步,站到放著排球的球筐邊,扶住了冰涼的金屬框,沉聲道:「這是欺詐。」
「欺詐?」劉祁疑惑地問。
「沒有人和我說這部電影會有這樣的鏡頭。」
「美女,你還是經驗不足呀。」劉祁靠近楊若沼,無奈地抬起雙手:「現在的電影那麼多,我的這一部總要拿出些吸引人的東西才行。我不擅長寫劇本,寫出來的故事都很無聊,所以你們的這幾場戲才是我制勝的資本。」
聽了劉祁的話,楊若沼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劉祁對他的這部流水賬青春愛情片如此自信了,可是,她不能接受!
「我不拍。」她冷冷地說。
「不拍?我們合同上白紙黑字都簽好了,你現在告訴我不拍?你以為你是海天澤嗎?你這樣是要負法律責任的!」劉祁瞪起眼睛。
「法律責任?該負法律責任的是你吧?刻意隱瞞拍攝內容,我們的合同已經在你打小算盤的時候就失效了!而且拍攝銀灰色請的畫面,如果我舉報給警察,你覺得你還能平安地站在這裡跟我談法律責任嗎?!」
楊若沼的強硬是劉祁沒想到的,他愣了一瞬,怒火蹭得一下冒了起來。